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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童话

       睡到了太阳晒屁股。起床照镜子,日光美好得让人连打两个喷嚏。我是一只初春街头醒来的猫,从寒冷中走出,慵懒地延长、伸展,趴在广场的喷水池边,眼睛半睁神态安详,姑娘们的美丽面庞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划过,引人遐想。在七十岁的时候我会不会也如此没羞没臊地占据好一个舒适的角落看着这一切呢?也许我会被专政,人们围着一个圈,为首的举着拳头比划着,跃跃欲试,喊叫声整齐,批判我的假恶丑。    

       尝试把所有器官寄存在浴场的电子柜里,手牌放好,让身体无限延展,覆盖整个广场。稍有常识就可以辨认出这是一张上等猫毯,好毛皮,顺滑熨帖地铺在地面。年轻姑娘们惊叫、雀跃,试探着踏上去。熟练了以后人们踩着我的身体走过,有说有笑。脏?不会的,我的唾液是天然的硫磺皂,梳理毛发的时候顺便抖一抖,整洁如初。在陆地上我扮演一只电鳐,让阳光透过广玉兰叶片的碎隙均匀地洒在身上。到了晚上我四处游走,与城门对话,排解寂寞,黑夜。如掌一般平的地上泛起了浪,我的身体闪着银色的光。

       上个月单位团检我没参加,后来走了绿色通道,正在吞剑的医生接过我的脑电图看了一会表情严肃了起来,说我“这里有问题”,他边说边用力地拍自己的脑袋,发出“嘿,嘿”的低吼。欣赏过这位野兽用头撞开了五块叠在一起的砖头后我离开了。走在红旗大街上我的眼前模糊了,右脚抬起踏到左边,喝醉了似的。小的时候以为自己最聪明,新认识了一个字,父母开心地拍手笑,我的父亲那时还没发胖,有力气,能把我扔起来。现在想想,可能我本来就是个傻的,家人为了不被我发现异常,都哄着我,让我和正常孩子一起上课、考试,后来运气不错,考上了大学。那时候我的衣服东拼西凑,在照片上笑得灿烂。

       B612星球上我有几亩地,有时候我骑着云朵羊去巡视,羊毛软绵绵,有水汽的湿润感,清凉,恰到好处托起我。这里的羊以一种树上生长的盐为食。羊吃多了盐会流眼泪,这时星球上就下起雨来,我在雨中加上消除悲伤的水,让庄稼快乐成长。

       在园区办公室扩大会议上我受到批判,动物园新来的小李会计得意洋洋地抖着几张照片,明显是趁我摘下头套休息的时候偷拍的,指证我在上班时间偷溜出去,扮成孙悟空和游客合照,赚取外快,哪能了!纪委书记亲自挂帅的“破碎、分离、重组”运动最近正如火如荼,严抓工作上开小差的问题,下楼取个快递都要跟领导申请,他倒有脸出去走穴!场面一片哗然。我站起来,一个趔趄差点踢倒凳子。全场都看我。两只蜥蜴趴在网络机顶盒里面,新来的,没见过这阵仗,不敢说话。

       踏着未生的脚步,衣不蔽体地走在荒野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追赶,我惊惶、踉跄,手上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倏然变成一团火焰,这团火好像也在肚子里燃烧起来,只好舔舐地上的脓血,那是远古战场厮杀后的印记。风雨大作,我抱着身体,低头奔到一所木屋式样的建筑里,眼前一黑,醒来发现母猫又下崽子了,一切新的生命总是以一个很丑的姿态出现,湿漉漉的,眼睛像是被糊住了。

       我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为民请命的表情,先把基调定大:“没法过了!书记园长你们看看园里今年的效益,卫生没人搞,你看看这些动物,基本不会像我们一样用猫砂,随地拉,游客都不爱来。游客也是,每次来都带着一大包廉价猫粮非要看着我当场吃光,味道又不好,再说了,台柱子在这都呆不下去,还不是靠着我们这些赶都赶不走的老员工。去年引进的会跳霹雳舞的狗熊,每月还有人才补贴,这都留不住,转头就辞职考研了,”我抖出病历指着小李,“我好不容易想出个创收项目,还能攒点钱自己治病,小李现在连葱油拌面都吃不起了,他嫉妒我。”话说完,蹿到书架上站定,长吁一口气,瞪着小李,气势上不能输。

       巨石的上面是神殿,神殿的栏杆上有序地插着火炬,一群面目模糊的人跳着请神的舞蹈,像是一种祈祷长着三只眼神灵的萨满仪式。我在空中漂浮着拨动空气,也和爱人拥抱着缩在火堆旁,她惧怕地将头埋在我怀里,我谨慎地四处观察,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包围着我们,跳着请神的舞蹈。从今而始到七十岁,我在青苔上刻下有关风流债的长篇自述。

       误会解除了,书记宣布“破碎、分离、重组”运动整改为全员创收性质,让珍稀物种和猴子留守,其余员工全体上街卖艺。衰落得像大型流浪动物收养基地的园区又收获了安慰,焕发冬日一般的生机。小李身上刷了黑金色的漆,扮成清代兵勇塑像和游客合照,价格黑,怕被拆台,离我远远的。收入跟单位四六分成。我因为带病上班,获得了一种半休假的状态,有时买早餐回来路上看人民公园老人耍红缨枪,更多的时候会睡到太阳晒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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